亚历山大·考尔德（1898－1976）未必是20世纪最有造诣的雕塑家，但他肯定是一位最受欢迎的现代主义者，一位能使雕塑动起来的艺术家，一位用“动的”雕塑愉悦了几代人的艺术家。今年是考尔德的百年诞辰，华盛顿国家艺术博物馆举办了他的回顾展，该展的大部分作品于9月在旧金山现代艺术博物馆继续展出。
出生在费城的考尔德是一位感情外露、精力充沛、勤奋劳作的艺术家，他创作了数以千计的艺术作品。他的父母都是艺术家，他在儿童时代就表现出了奇特的艺术禀赋：他喜欢收集废铁丝以及垃圾桶中那些他认为有趣的材料来为自己制作玩具。成年后，在研修机械工程学期间，他还在纽约的学生艺术同盟会中选修绘画。1926年，他移居巴黎，对此行动他的解释十分简洁：“巴黎是个好去处，人人都要住一住。”然而，恰恰是巴黎之行把他送上了真正的艺术创作之路。
1927年，考尔德开始了只用铁丝制作艺术品的探索，一根细细的铁丝在空中连续不断地弯来扭去，不断地缠绕自己，接头处或以手拧，或以线缠，制成的艺术品敏感易动，哪怕是手指的轻触或是微弱的鼻息，都会使这些艺术品在空气中随意摆动或震颤。考尔德大部分的人物侧面肖像作品都是以这一手法完成的，他的艺术家同行们、作曲家以及一些知名演员都曾做过他的模特。比如喜剧演员JimmyDurante以大鼻子闻名于世，考尔德仅用一根细细的铁丝便为他完成了侧面肖像，而恰恰就是这根铁丝在考尔德手中竟变得出神入化，意趣天成，以其流畅自如的线条把这位喜剧演员的神采表现得淋漓尽致。考尔德的这些作品充满活力，铁丝轻巧易动的特性使它随房间里那种不易察觉到的空气微流而轻颤，从而赋予这些作品以奇特的潜在的生命力。
考尔德以雕塑家的身份闯入艺术世界的一方处女地上施展其独创的才华。可以说，仅此一点，即在早期现代艺术的传奇史上重重地书上了一笔。值得一提的是，在1930年，他造访了荷兰抽象主义大师蒙德里安。他被蒙德里安工作室的设置所吸引：那些原色的组合，那些涂上色彩的巨型板块，使他感觉到“动”在撞击着他的灵感。自那次对蒙德里安的拜访之后，考尔德开始了他对使艺术品达到高速“运动”状态的深入探索。他用发动机、绳子和滑轮等运动装置装在自己的雕塑上进行实验，并把这些新颖的作品命名为“活动装置”。
而与“活动装置”形成对照的，是考尔德的静态抽象雕塑艺术品。60年代，这类作品成了美国许多广场建筑物的固定装饰品，随处可见。这一现象一直延续到考尔德去世，其数量之多，持续时间之长，均非他人所能比。或许美国人因其过多而略感厌倦，但由此我们可以推想考尔德的雕塑艺术风格已被深深地融汇到美国大众文化层面之中。
考尔德的作品将质朴的大自然融入广阔无边的想象中。他永远也不会忘记在1921年的一个黎明，他看到一艘货船穿过巴拿马运河的那一瞬间——火红的太阳正从东方冉冉升起，而银色的月亮依然挂在西边的天空，晨光与月光同时飘洒在货船上。这美丽而难忘的瞬间无疑给考尔德以后的艺术创造注入了永久的活力。这是大自然对考尔德的一种可供独享的赋予，这是大自然向考尔德作出的一种“只可意会，而不能言传”的超然启示。旭日与落月交映的画面在自然界并不鲜见，但是不同的艺术家见到它们会得到不同的启示。考尔德见到的那美妙的瞬间，如果是特纳见到，则可能着迷于其间的绝妙构图，如果是莫奈见到，则可能陶醉于其间的光和影的效果。但考尔德所接受的启示则近于自然神灵对一位哲学沉思者的启示，这种启示并没有立即变为艺术作品，但已弥漫在考尔德整个艺术构思的过程之中：星体的造型，人对由光和色混成有形物的那种关于“形”的感受，都与原初的那个瞬间有着极为微妙的心灵上的关联。人们从考尔德1932年创作的“RedFrame”或许能约略感受到那个瞬间留给他的重大影响：他将一个红色的木框悬挂在半空中，然后用钉子和有一定承重力的铁丝将黄褐色、蓝色、黑色的大小不一的圆盘状物和一个白色的小球固定在木框上，这样的空间组合可以使阴影投射到它们身后雪白的墙面上。考尔德着力表现了物体从平面浮出的感受。从这一作品中，我们所感受到的是光和色的结合，更是动与静的结合。这些都已完全脱离开客观的实体世界而进入了抽象领域。但是，难道我们不能从“RedFrame”中品味到星体造型的痕迹吗？这一点，我们还可以从他的“AppleMon?ster”（1938）和“WoodenBottlewithHairs”（1943）两个作品中感受到。“AppleMonster”是用一个折断的苹果树树枝倒放在平面上，并用铁丝在树枝上悬挂一个蝌蚪状的物体，观赏者的知觉可以把他定位成一根树枝，或者是一个烛台，或是一盏油灯，真所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具象与抽象实际上在观赏者的知觉过程中相互转换而变化不定，而这一雕塑本身恰恰是在这样一个层面上显示着某种不能用语言表述的“意义”。“WoodenBottlewithHairs”则形如其名，我们可以把它视为带刺的葫芦，或是长着一根根坚挺的头发的木瓶，而它还是它，永久不变地摆放在那里让你去体验。但无论我们如何体验，考尔德风格的“动”则是我们不变的感受。
JimmyDurante，1928
 AppleMonster，1938  WoodenBottlewithHairs，19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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